金钱的言语 如果敲诈勒索是一种语言,它必定有着奇特的口音。不过与其他表达方式相比,它仍然具有如下优点:它是一种所有人都能够听懂的通用语。 这也包括西西里人在内。阿尔弗雷多太太自从耳闻它发出的嘶嘶声,便终日以泪洗面。 埃勒里心想,这简直是他所见过最不可能的受害者了。阿尔弗雷多太太心宽体胖,像只意大利饺子,皮肤跟帕尔马古城一样饱经风霜,操劳的双手看起来如同用基安蒂葡萄酒腌过。她似乎是纽约西五十街一所简陋出租屋的房东,房贷尚未付清。被勒索?这怎么可能? 然而后来,他听说阿尔弗雷多太太有个女儿叫露西亚,也听说了露西亚参与演出的《托斯卡》。据说大都会歌剧院的观众对露西亚的“为了艺术,为了爱情”唱段反应热烈。这下,埃勒里终于觉察到敲诈犯那险恶腔调的来由了。 露西亚的前程岌岌可危。 “阿尔弗雷多太太,他仗着什么事情敲诈?”他问道。 一切始于国外。阿尔弗雷多太太年轻时曾是一名厨娘。一年夏天,雇主把她带到了英格兰,她在那儿遇见了一个英国人,和他结了婚。背信弃义的阿尔比恩呀!还不到一个月,阿尔弗雷德就带着她的所有积蓄消失得无影无踪。更糟的是,虽然她后来将钱财全数索回,却得知这道貌岸然的阿尔弗雷德还有另一个妻子,自称较她为先,最后也证明了事实的确如此。最最糟糕的是,可怜的女人发现自己已不可避免地怀上了阿尔弗雷德的骨肉。那时起她开始自称阿尔弗雷多太太。从布卢姆斯伯里逃回故土。她装成一个寡妇,对重婚的秘密守口如瓶,只告诉了露西亚一个人。在那寡妇的一点小钱也能买到房子的史前时代,她购买了西五十大街这所破旧的房屋。而今它成了她的生活支柱,以及露西亚歌剧事业的全部希望。 “我一直非常害怕露西亚的秘密会暴露出来。”她向埃勒里哭诉道,“可是后来有个布卢姆斯伯里的朋友写信给我,说阿尔弗雷德已死。于是露西亚和我就把我们的耻辱抛诸脑后。直到如今呀,先生。如今这件事要公开了,要是我不付钱的话。” 那封措辞粗鲁的信是从她卧室的门缝底下塞进来的。对露西亚的非法身份保持缄默的代价是五千美元。“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呢,奎因先生?我们可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从没有!”信上要求这笔钱必须放在她房子的二楼,可拆卸的楼梯柱下边。 “是房客干的。”埃勒里厉声说,“阿尔弗雷多太太,你有几名房客?” “三名。柯林斯先生,还有——” “你有五千美元吗,阿尔弗雷多太太?” “有的。我才不会付给敲诈者——我存着给露西亚上声乐课呢。如果我现在付了这笔钱,扎焦雷大师就不会再给露西亚上课了!可要是不付钱呢,我跟露西亚的事儿马上就会传开。露西亚会心碎的,先生,她的事业将毁于一旦。为此她哭了好几次。” “年轻的心禁得起多碎几回,真才实学支撑的事业难于摧毁。听我的话,阿尔弗雷多太太,不要付钱。” “我不付。”阿尔弗雷多太太点头同意,声音里透着狡黠,“因为你马上就会抓到他,对吧?” 第二天早晨,埃勒里作为阿尔弗雷多太太最新人住的房客,刚刚在她的一张羽绒垫子床上醒来,就听见了美妙惑人的歌声。“啊,明朗的一天,”那是巧巧桑的歌,“我们将看见一缕轻烟升起……” 钢琴声听来像是曾和平克顿上尉。一同在名为亚伯拉罕?林肯号的美国炮舰上服过役似的,可是人声穿透老旧的墙壁,恰似新铸的硬币一样甜美璀璨。埃勒里起身穿衣,装扮成一个刚从堪萨斯城来的、苦苦奋斗的作家。下楼去阿尔弗雷多太太的餐厅时,他心中已然认定露西亚应当得到尽力一搏的机会了。 早餐时他见到了美艳动人的露西亚和乏善可陈的三位房客。阿诺德先生个子瘦小,看样子食古不化,像个二手书店的店员——这正是他的职业;波尔多先生中等身材,体形肥胖,成天絮絮叨叨的,像个法国红酒推销员,这也正是他的职业;柯林斯先生人高马大、身强体壮、满口脏话,要不是得知他是个出租车司机,埃勒里就该把他的荣誉警察证亮出来了。三人的态度均十分亲切,轮番向露西亚致意,恭维阿尔弗雷多太太做的鸡蛋炒辣椒。,之后便各自离去一阿诺德先生去他库珀广场的书店,波尔多先生又开始新一轮的推销,柯林斯先生则去开他破旧的出租车——每人都被完美的无辜光环所笼罩着。 接下来的三天无关紧要。埃勒里彻底搜寻了阿诺德先生、波尔多先生以及柯林斯先生的房间。他私底下把这三位房客叫做ABC,夜以继日地对他们寻根究底。他跟阿诺德先生讨论书籍,跟波尔多先生讨论葡萄酒,跟柯林斯先生聊些有的没有的事。他试图安抚伤心欲绝的露西亚;他还想让阿尔弗雷多太太把纸条和她的故事都交给警察局。虽然他早已想好了适当的说辞,但是阿尔弗雷多太太立刻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他只好建议她在楼梯柱处放一张纸条,写上再等几天才能筹足钱。这件事她倒是照做了。当晚埃勒里故意并未守夜,仅仅是做好了一定会让外来的访客留下踪迹的布置。第二天,纸条消失了,了无痕迹。埃勒里已经做了在这种案子当中他力所能及的一切,而如此一场辛劳,所了解到的不过是勒索者就在书店店员阿诺德先生、葡萄酒推销员波尔多先生,以及出租车司机柯林斯先生当中这个事实。可是这一点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 然而,第四天的开端却惊天动地。阿尔弗雷多太太的手激动地拍打着他寝室的门,显示出她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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