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孤儿院纪事》
这部《定西孤儿院纪事》写的是“受苦人的绝境”,“夹边沟”是一批“右派分子”的流放地,“定西专区”是1960年左右的“大饥荒”在甘肃省内的一个“重灾区”。作者在忠实史料事实和当事人陈述事实的基础上,创作出一个个具有高度典型性和独特性的作品。完全是白描的手法,纪实性的语言,平实的语调,将一幕幕饥饿与死亡的惨烈情境撕裂在人们眼前。其实,对中国当代历史略有了解的人,都会对“右派”的遭遇和1960年“大饥荒”的灾难有一定的心理预期,为什么这些作品会一次次冲破人们的心理疆界?这是因为现实“绝境”的残酷性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像力,是作家虚构不出来的。这些以细节构成的个人的故事,使惨绝人寰的灾难变得具体可感,将之铭刻在我们的情感记忆中,不再容易被任何人用抽象的数字和话语所模糊遮盖,逼迫要继续活下去的人们不得不面对、反思。我们常说,文学的力量在于虚构,但在这样的真实面前,你会觉得一切虚构都失去了力量。
这些年来,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不断被窄化、僵化、庸俗化,以至于它“写真实”的能力被许多人所质疑。杨显惠的作品再次向人们显示了当代作家继续使用写实手法可能达到的表现力和穿透力,以及在有大量触目惊心的历史现实尚未被文学有力地表现、甚至被刻意遮蔽的当下环境中,这种手法的不可替代性。
《定西孤儿院纪事》系列共有22个故事。每个故事相对独立,叙述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在老老实实地讲故事。叙述的语气沉抑而低缓,气氛一开始也并不浓烈,但实际上是一种情节和情绪上的铺垫,它像一条路径引导读者从当下阅读的现实空间走向故事空间,也就是从人间走向地狱。通常是在故事进入到三分之一以后,绳索才慢慢地抽紧,惨烈的情景一幕幕地出现,读者的心在惊愕中一点点地下沉,直到受到那重重的一击——那就是这个故事的“核儿”——杨显惠的作品之所以每篇都能震动人心,不管你已经有了多高的心理预期,就是因为每次那个故事的“核儿”都是不一样的。比如,第一个故事《黑石头》的“核儿”,是两个母亲的骇人之举,一个为了孩子有资格进孤儿院,在政府己经开始发放少量救济粮有望活命的时候,活活勒死自己;一个为了自己活命,将亲生孩子的尸体煮了吃,最后活到90多岁。《老大难》的“核儿”是一个中国的母亲面临“苏菲式的抉择”:在饿死人的日子,母亲“狠心”地撇下儿子,带着女儿改嫁,最后母子见面时那种羞辱交加爱恨相缠的情景,令人肝肠寸断。《姐姐》的“核儿”也是一场可怕的抉择,一对冻饿交加的姐弟,在趁人之危的牧羊人家借宿,倔强的姐姐为了保住弟弟这棵“家里独苗苗”的命,被迫献出了自己的贞操。……这些故事的“核儿”构成了一个个作品的高潮,一次次冲破读者的心理疆界,它们的作用不仅在于揭露“历史的真相”,也从不同角度开掘出“人性的真相”,具有相当的普适性和超越性。
这些能够穿透人心的故事的“核儿”当然是从大量的素材故事中过滤挑选出来的,应该说是有多少“核儿”才能成就多少篇故事。为了写作《夹边沟记事》,作者花费五年时间,寻访了一百多名右派,最后写成21篇。《定西孤儿院纪事》的写作也是历时三年,采访了150多名孤儿,最后成就19篇故事。作者的工作首先是从大量片断的、逻辑并不明晰的并且具有相似性的故事素材中,发现、筛选出那些“硬度”足够并且具有新质和代表性的“核儿”——它们可能是一个情节、一个细节或一个场景,再根据这些“核儿”的形状,运用移花接木、杂糅拼贴等方式,创作出一个个相对独立完整的作品。
这些能够穿透人心的故事的“核儿”当然是从大量的素材故事中过滤挑选出来的,应该说是有多少“核儿”才能成就多少篇故事。为了写作《夹边沟记事》,作者花费五年时间,寻访了一百多名右派,最后写成21篇。《定西孤儿院纪事》的写作也是历时三年,采访了150多名孤儿,最后成就19篇故事。
《夹边沟记事》
《夹边沟记事》从2000年春季被《上海文学》开始连载至今,时间已经过去了九年。其间天津古籍出版社出过一册《夹边沟记事》,但其内容不全是“夹边沟”,还有几篇作者早期的中短篇小说。后来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全部的“夹边沟”故事,书名变成了《告别夹边沟》。现在花城出版社要重新出版《夹边沟记事》,且恢复了它的原名。
《“命运三部曲”之3:甘南纪事》
由传统转向现代的藏区,如何负载着文化转型的重负,经历时代的遽变。《“命运三部曲”之3:甘南纪事》是关于甘肃的系列短篇小说集的第三部。甘肃南部和北部的自然环境差异大,山清水秀,民风淳朴。作者近年4次踏进甘南,进行文学采风活动,收集了丰富的文学素材,终以书中的12个故事记录了在甘南藏区的所见所闻,展现了当地悠久而灿烂的文化、牧民特有的生活形态,以及他们从传统走向现代化的身影。与《夹边沟记事》和《定西孤儿院纪事》相似,《甘南纪事》同样是铅华洗净的文字、不事雕琢的白描、短章连缀的结构。故事虽是发生在藏区,却没有过多关于政治、宗教背景的描绘,而是着力于个体命运的叙写。《恩贝》和《白玛》描写了藏族女子刚烈不驯、勇于复仇的性格,在故事的行进间,偶尔露出时代的面容;《小妹的婚事》描绘甘南青年藏民从独立自主追求个人情感幸福,到遭遇现实生活冷遇的成长过程;《措美峰》以主人公的个人命运表现时代的发展与进步;《娘乃节》反映甘南藏民家庭生活的冲突与妥协;《图美》通过一个曾经偷渡前往印度求学谋生而后又返回国内的藏族青年的讲述,展示了藏区的生活现实;《沉默的柴垛》表达对特殊环境下藏民婚姻状态的理解。这部短篇小说集依然保持了杨显惠一贯的朴实简洁、厚重含蓄的风格,看似声色不动的行文,展示着甘南藏区独特的地理风物与历史文化,以及由此浸润而成的人事逻辑,也折射着作者对这片土地的独到经验与体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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